雪痕:二世谷滑雪有感

年前去北海道拜访了四个雪场,白天滑雪晚上泡温泉。被北海道人们的淳朴和敬业深深打动,Niseko Annupuri 雪场的最后一天,在半山腰的 Paradise Hutte 里一口气写了这篇短文。

Posted by Allen on 2016-02-20

题图:Niseko Hirafu Mt. Yotei, photoed by Du Xin

大山里人们滑过的长长雪痕,不消片刻就被落雪覆盖了。雪地又恢复了它原本的平整,如同时间可以消磨一切,对于雪山来说更快,只需要片刻。

这就是雪山的性格,雪的伤痕用雪覆盖。人也是一样吧,爱的伤痕应该用爱来覆盖。

滑过雪的人有这样的经验,没有压过的粉雪异常松软,像棉花糖,调皮地滑过去把它们打散开来像云、像雾。有些可爱、羞涩的成分就像初恋一般。

而被压过的雪,或者说雪痕的道路,则有自己的坚持和性格。往往很容易被雪痕导向某个特定的方向。某种意义上是被塑造过的,包含某种预期或者某种可能性占了大部分。必须得顺着雪痕的方向,讨好她、抚慰她。

大山不喜欢伤痕,我觉得它是不喜欢自己可预测的样子。山神要保持他的神秘,同时也要包含更多的可能性,也就是大山原初的样子。毕竟大山的生命跟人类比起来简直就是永恒,每一道雪痕对大山来说都是削减了它的可能性,剥夺了它对未来的保留、它的珍藏、它的神秘。

所以山神用大雪把雪痕遮上,抚摸它们,把它们珍藏。雪痕并没有消逝,而是成为密度更高的存在。在最接近大山表面作为新雪的根基,形成某种回路。这些人类留下的痕迹,也许,帮助大山藉由这些回路以人类的方式思考的吧?雪痕是大山和人类沟通的方式,也是滑雪者们对大山略显自私的爱。

但是大山毕竟是大山,总可以遮上雪痕,以一种原初的方式接纳新的滑雪者们。毕竟,人类还没有存在的时候它就已经屹立在这里,即便将来人类消失了它也还是在这里。

如此想来,从人类的角度看大山是孤独的。

不过孤独这样的字眼,大山是不会理解的。

等到春暖花开、白雪消融的时候,那些人类留在大山表面的雪痕回路,连同大山为了覆盖雪痕而盖上的绒软的雪。都会化成清澈的水,连同大山对人类的回忆一起,滋养山中的植被。

毕竟人类生命之短暂,远不如一棵悬崖边的青松长情。

也正因为生命的短暂,我们无法像大山一样保持一种对未来的开放性。对于爱大山的人,永远不会停歇,他们有种紧迫性,想要用短短的百年来亲眼去看看他们所爱的山用百万、千万、甚至亿万年所经历的风景。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找到生命的意义,邂逅旅途的伴侣,建功立业,诗意地存在。

– Paradise Hutte, Niseko Annupuri, Hokkaido, Japan 2016.2.7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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